2024年6月24日，欧盟委员会在官网宣布，经过初步调查，认定苹果公司的在线应用商店App Store违反了欧盟《数字市场法案》（Digital Markets Act，以下简称DMA）相关规定，因为苹果公司阻止了应用程序开发人员自由地将消费者引导到其他渠道以获取优惠和内容。此外，委员会对苹果面向市场收取的“核心技术费”（Core Technology Fee）是否有效遵守DMA的义务开启了一项新的调查程序。若调查属实，委员会可以处以最高10%的罚款。这也是今年3月DMA生效后，欧盟打响的“第一枪”。
自《数字市场法》（DMA）和《数字服务法》（DSA）实施以来，欧盟监管机构逐渐加大对大型科技公司的审查力度，研究欧盟DMA法案有利于帮助预测作为欧盟候选国的土耳其在科技企业监管制度的未来趋势和监管措施。
一、欧盟《数字市场法》的主要内容
DMA于2020年12月提出初步提案，历经4年最终生效，其中经历了7个重要时间节点，是欧盟为规范数字平台，尤其是“看门人”平台（gatekeeper platforms）而出台的一部重要法律。核心目的是确保数字市场的公平竞争、保护消费者利益，并防止大型科技公司滥用市场主导地位，为了达到这一目标，DMA为平台提供了详细的合规要求，明确了禁止的行为、强制执行的措施和对违规平台的处罚。
图一 DMA的立法历史
（一）适用范围
DMA的合规框架首先依赖于对“守门人”平台的定义，只有被视为“守门人”的企业才需遵守DMA规定，适用于守门人向欧盟境内设立的商家或位于欧盟境内的终端用户提供的核心平台服务，不论守门人的设立地在哪里，也不论其提供的服务是否适用其他法律。
根据DMA，平台企业若符合以下条件之一，就会被推定为守门人：
1、对国内市场有重大影响：在过去三个财政年度中，每年在欧洲经济区（EEA）的年营业额不少于75亿欧元，或者在上一个财政年度中平均市值不少于750 亿欧元，并在至少3个会员国提供核心平台服务；
2、提供的核心平台服务是商家接触终端用户的重要渠道：公司运营的核心平台服务在上一个财政年度有超过4500万的月活跃欧盟终端用户或1万的年活跃欧盟商家；
3、已经拥有或可以预期即将拥有稳固、持久的市场地位：公司在过去三个财政年度中每年都满足第二项标准。
如果满足上述条件之一的公司提供DMA中列举的十项核心平台服务中的至少一项，则可以将其认定为“守门人”。这些核心平台服务包括在线中介服务、在线搜索引擎、在线社交网络服务、视频共享平台服务、独立于号码的人际通信服务、操作系统、网络浏览器、虚拟助手、云计算服务、在线广告服务。其中，可以将同一家公司指定为多个核心平台服务的守门人。满足上述标准的公司被推定为守门人，但可以提交经证实的证据以证明属于特殊情况不应被认定为守门人。
截至目前，有7家平台企业被委员会认定为守门人。分别是2023 年 9 月 6 日被首次指定的6家守门人Alphabet、亚马逊、苹果、字节跳动、Meta、Microsoft。2024 年 4 月 29 日，委员会将苹果的平板电脑操作系统iPadOS 指定为DMA下的守门人。2024 年 5 月 13 日，委员会还根据DMA指定Booking作为其在线中介服务Booking.com的守门人。总共指定了这些守门人提供的 24 项核心平台服务。
图二 守门人指定
（二）守门人的义务
作为守门人的平台企业通常控制着多个市场，能够在生态系统中左右竞争格局，因此需要特别监管。在被指定后，守门人有六个月的时间来遵守DMA下的义务，从而为守门人服务的最终用户和业务用户提供更多选择和更多自由。但是，一些义务将从指定开始适用，例如，将任何预期的集中通知委员会的义务。被指定的公司有责任确保并证明合规性。为此，公司应当在6个月内提交一份详细的合规报告，说明该公司对DMA每项义务的遵守情况。
根据DMA，将守门人的主要合规义务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内容：
1、禁止行为
（1）排他性和自我优待
- 禁止平台通过算法、搜索结果排序、显示位置等方式优待守门人产品或服务；
- 禁止强迫用户使用守门人得认证服务、网页浏览器、支付服务；
- 禁止阻挡用户根据需求卸载任何预装的软件或应用程序。
（2）限制竞争
- 禁止通过技术手段限制或排除第三方开发者访问；
- 禁止不公平地收集并使用来自其他平台的数据；
- 禁止不公正定价和滥用定价优势。
（3）数据使用限制
- 不得利用商家通过核心平台服务所生成或提供的非公开数据与商家进行竞争；
- 不得将基于核心平台服务收集的个人数据与守门人提供的其他服务、或第三方服务收集的个人数据任意融合；
- 不得因为第三方服务使用了其核心平台服务，就基于提供在线广告服务的目的，处理终端用户使用第三方服务所产生的个人数据；
- 不得在未经有效同意的情况下，出于定向广告的目的跟踪守门人核心平台服务之外的最终用户。
2、强制要求
（1）开放性与互操作性
允许用户安装和使用第三方应用或应用商店，且该等第三方应用和应用商店能和守门人的操作系统相互兼容。
（2）数据可移植性
允许其业务用户访问他们在使用守门人平台时生成的数据。若这些数据包含个人数据，守门人在获取终端用户同意后，才能与商家共享；
· 若终端用户或其授权方要求，守门人应免费提供终端用户在平台活动中所产生的数据及其自己提供的数据，同时还应提供免费的工具来确保可以实现有效的数据可携带性。
（3）用户选择权
允许用户灵活选择应用和服务，不得强制用户接受某些默认设置。
（4）广告数据
若广告主或广告发布者或他们的授权方要求，守门人应免费提供守门人的表现测评工具以及对广告库存进行核验的必要信息，使得使广告主和广告发布者能够运用自己的衡量工具来评估核心平台服务的性能。
（三）违规处罚与制裁
DMA对违规处罚相当严厉，包括三种措施：
1、罚款：最高为公司全球年营业额总额的 10%，如果屡次违规，最高为 20%。
2、定期支付罚金：最高为平均每日营业额的 5%。
3、补救措施：补救措施需要与所犯的罪行相称。如有必要，作为最后的选择，可以实施非财务补救措施。这些可以包括强执性行为调整，如调整收费模式、开放平台接口，还包括市场分割或解散。
二、对土耳其立法的影响
欧盟的DMA作为全球领先的数字市场监管法规之一，将对土耳其等非欧盟国家的立法和政策产生重要影响。土耳其作为欧盟的候选国和主要贸易伙伴，双方在经济、技术和数字化领域有着深度合作，且土耳其现行竞争法与欧盟有着较为接近的法律体系，其数字市场的监管政策必然会受到欧盟DMA的启发和影响。
土耳其目前没有针对数字的专门竞争法规则，但其现行的《竞争法》《社交媒体法》《电子商务法》和相关的反垄断法规已经涵盖了数字平台、在线市场和技术巨头等数字经济领域的竞争行为。土耳其的竞争监管框架主要由土耳其竞争管理局（以下简称“TCA”）负责执行，依据的是1994年通过的《竞争法》（Law No. 4054）。2022 年 10 月，土耳其政府发布了《土耳其竞争法》修正案草案，提议引入专门针对数字平台的新义务。政府于 2023 年 11 月公布了对原始草案的修订，拟议的法规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DMA的运作和实质性条款。
首先在适用范围上，土耳其的《修正案》适用于被指定为具有重要市场支配力的业务实体（undertakings with significant market power 简称为“USMP”）的公司。这与 DMA 下的“守门人”概念类似。同时还复制了DMA 中的十项核心平台服务清单，提供核心平台服务 （“CPS”） 的公司必须在超过相关公报中的门槛后 30 天内向 TCA 提出申请。该申请必须包含公司的反对意见（如果有），即尽管达到了门槛，但它并不享有重要的市场支配力。TCA 必须在 60 天内审查申请并做出 USMP 指定决定。TCA 还可以基于定性理由将公司指定为 USMP，即使该公司没有超过相关公报中的定量数值（包括年度总收入、最终用户的数量或商业用户的数量、数值的维持时间长短）。USMP 称号的有效期为三年。如果该承诺在最初的三年期限结束前至少 90 天不向 TCA 申请对其指定提出异议，则此期限将自动再延长三年。
其次对于USMP的义务也与DMA的规定相似，但在某些方面修正案规定的范围要更广泛。
1、禁止行为：
- 在排名、抓取或索引方面具有自我偏好（相当于 DMA 第 6 条第 （5） 款）；
- 在与商业用户竞争时使用非公开数据（相当于 DMA 第 6 条第 （2） 款）；
- 以用户成为 USMP 提供的任何 CPS 或注册 USMP 提供的其他 CPS 为条件（类似于 DMA 第 5 条第 （8） 款）；
- 限制业务用户与最终用户签订合同或向最终用户提交提案的能力（类似于 DMA 第 5 条第 （4） 款）；
- 将从一个 CPS 获得的用户个人数据与从公司提供的其他服务获得的数据相结合，并将这些数据用于其他服务，尤其是定向广告（2023 年 11 月的草案在用户同意的情况下增加了一个明确的例外，类似于 DMA 第 5 条第 （2） 款）；
- 以 USMP 提供的其他商品和服务的供应为条件（没有等效的 DMA 条款）；
- 限制业务用户与竞争企业合作（没有等效的 DMA 条款）；
- 禁止将商品和服务依赖于 USMP 提供的其他商品和服务的规定，如果从字面上执行，可能会对捆绑或捆绑任何类型的产品施加广泛和绝对的禁令；
- 禁止限制企业用户与竞争企业合作的规定可能涵盖所有合同排他性协议或忠诚度安排，无论产品的市场份额如何。
2、强制要求：
- 允许用户卸载预装的应用程序，切换到第三方应用程序或软件，并轻松更改默认设置（这与 DMA 第 6 条第 （3） 款有些相似）；
- 为业务用户提供免费、有效、连续和实时的访问最终用户使用 CPS 产生的数据（这与 DMA 第 6 条第 （10） 款有点相似）；
- 促进数据可移植性（这与 DMA 第 6 条第 （9） 款类似，该条款是关于用户数据可移植性的）；
- 允许有效和自由地访问操作系统、硬件或软件功能，以实现辅助功能（相当于 DMA 第 6 条第 （7） 款）；
- 如果广告主和发布商提出要求，则向广告主和发布商提供有关广告组合可见性和可用性的免费信息，包括提交出价的定价条款、拍卖流程和定价原则，以及为发布商支付的广告服务费用（类似于 DMA 第 5 条第 （10） 款）。
最后，在违法制裁和惩罚上也具有相似性。根据修正案，TCA可对不遵守通知义务和违反实质性义务的USMP进行处罚。对于违反实质性义务的行为，TCA可以处以最高10%的USMP在 TCA决定前一个财政年度的年度总收入的行政罚款（如果USMP在过去五年内就同一CPS至少两次违反义务，则最高可提高到20%）。明确允许TCA实施结构性补救措施，可以禁止USMP 在过去五年中至少两次就同一CPS违反实质性义务的USMP在数字市场进行并购，最长期限为三年。
TCA一直积极依据《竞争法》规则对国内外科技企业严格的执法监督，近年来采取的影响较广的执法措施包括对Apple苹果税的反垄断调查（2024年6月）、对三星维持转售价格的罚款（2023年8月）、对Trendyol使用业务数据的罚款（2023 年 7 月）、对 Google 在线广告服务的调查（2023年6月）、对 Google 搜索的调查（2021 年 4 月）、对 Google Adwords 的调查（2020 年 11 月）、对 Meta 在平台之间共享数据处以罚款（2022 年 11 月）等。这些动态表明土耳其正逐步强化其在数字市场中的竞争法执法，无论是土耳其国内科技企业还是赴土投资的科技企业未来在土耳其市场的扩展可能会受到更多的审查和监管。
三 、结语
在经济下行的严峻形势下，受贸易保护主义的影响，数字市场的公平竞争和国内产业保护将是全球各国监管的核心议题。企业在面对日益复杂的全球监管环境时，需要加强合规性建设，尤其是数据保护、反垄断和平台责任等领域，应定期评估其业务运营是否符合当地法律，并对跨境运营中的风险进行预判和管理增强透明度。同时数字平台应注重提升服务的透明度，如广告投放、价格机制、数据使用等方面，确保用户和消费者能够清晰了解平台的规则与操作。对于在土中国科技企业来说，更应当积极关注并适应土方监管合规政策，争取在日益严格的监管之下实现最大程度的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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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欧盟委员会官网：https://digital-markets-act.ec.europa.eu/about-dma_en
[3] 欧盟委员会官网：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qanda_20_2349
[4] 欧盟委员会官网：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ip_23_4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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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欧盟委员会官网：https://digital-markets-act.ec.europa.eu/gatekeepers_en
[9] Cleary Gottlieb | Digital Markets Regulation Handbook | Turkiye：https://content.clearygottlieb.com/antitrust/digital-markets-regulation-handbook/turkey/index.html#:~:text=There%20are%20currently%20no%20digital-specific%20competition%20law%20rules,introduce%20new%20obligations%20that%20specifically%20target%20digital%20platforms.
来源：兰迪海外观察
作者：
- 徐芹，兰迪土耳其负责人；邮箱：qin.xu@landinglawyer.com、电话：+86 15071019014
- 陈紫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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