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新冠疫情的爆发给全球经济带来巨大冲击，国际贸易面临严峻挑战，但作为新兴业态的跨境电商市场交易规模却逆势实现了高速增长的态势。据海关总署统计，2020年我国跨境电商进出口总额达1.69万亿元，同比增长31.1%。随着跨境电商贸易规模的井喷式发展，在境外（例如美国）提起的针对中国电商商户企业的知识产权诉讼案件也在持续且快速增长。

一、跨境电商商户企业在美频频遭遇知识产权诉讼

近年来，跨境电商商户企业在美频频遭遇知识产权诉讼，可能面临的后果包括产品下架、账号封禁、账户资金被执行，被迫关店等。相关情况简要介绍分析如下：

1. 导致近年来针对中国跨境电商商户知识产权诉讼案件数量庞大的程序性原因

据笔者观察研究，从程序的角度，导致跨境电商商户在美频遭知识产权诉讼的原因主要如下：

首先，原告在起诉时如不能确认被告（商户企业）的真实身份，通常会在起诉状中提出被告的真实主体名称无法查明，仅以商户的域名或平台账号（而非被告全名）提起诉讼。大量判决显示这种做法在美国是被一些法院认可的，甚至在最终的判决书中显示的被告信息也是其域名或平台账号。

其次，美国法院处理此类诉讼的程序非常快，如果被告没有应诉，则从起诉之日到缺席判决做出之日可能为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第三，大量判决表明，美国部分法院允许通过电子邮件送达相关通知，不少商户因为没有及时关注提供给电商平台的邮箱信息，在完全不知情的下就被作出缺席判决，并被划走了账户中的全部资金。此外，一些美国律所频繁进行“批量投诉”或者 “钓鱼取证”，也导致类似案件层出不穷。

2. 跨境电商商户如遭遇美国跨境诉讼将会面临的禁令种类——临时限制令、初步禁令和永久禁令

通常情况下，权利人针对商户发起诉讼前，会委托调查公司或律所进行调查、收集证据。在收集好相关证据后，代理律师会直接向当地法院提起诉讼，并同时向法院申请冻结被告账户资金（如Paypal等）。法院签发临时限制令（Temporary Restraining Order，简称“TRO”）后通常会发送至被告账号的注册邮箱，明确冻结账户的原因是收到法院的临时限制令，并会提供该案审理法院、案号、原告以及原告律师事务所的联系方式等信息。

临时限制令(TRO)，是在紧急情况下，依照一方当事人的单方面请求，在不听取对方当事人意见的情况下由案件受理法院签发的令状，是一种常见的诉前财产保全手段。临时限制令(TRO)通常会要求平台暂停商户账户,禁用和删除临时限制令(TRO)中提到的所有涉嫌侵权的产品,对商户暂停货币支付或暂扣付款等。临时限制令(TRO)的有效期一般为14天。

为了获得效力更长的禁令，原告通常也会向法院申请签发初步禁令（Preliminary Injunction Order，简称“PIO”），初步禁令的有效期可以持续到诉讼终结。法院签发初步禁令（PIO）之前，需要提前通知被告，以便举行听证会听取双方意见。被告被通知后缺席听证会的，法院也可以在被告缺席的情况下签发初步禁令（PIO）。最终，当法院判决支持原告主张，要求被告赔偿损失时可能签发永久禁令（Permanent Injunction Order），永久性地禁止原告销售相关侵权产品。

二、 跨境电商商户在美遭遇知识产权诉讼的主要应对方式

根据笔者观察，跨境电商商户在美遭遇知识产权诉讼，主要采取以下3种处理方式：

1. 寻求和解。大部分跨境电商商户企业对外国法律和司法程序较为陌生，且参与诉讼需要承担高额的成本费用，因此多数案件都以和解方式解决。如选择寻求和解，则侵权程度，账户冻结金额以及被诉企业是否聘请专业律师参与和解等都是影响最终和解金额的重要因素。在大多数的案件中，账户冻结金额是和解谈判中的关键。当和解不能达成一致，比如和解金额过高、条件过于苛刻时，跨境电商企业不妨考虑委托律师应诉，以便给原告施加压力达成和解，争取将和解金额降低至合理范围。

2. 积极应诉。跨境电商多为中小企业，境外诉讼的高额成本是现实中多数企业无法积极应诉的主要考量。如果企业被冻结的金额较大，已远超出被诉产品的销售利润或法定最高赔偿额的，建议考虑积极应诉。

典型案例

原告滥用诉前保全措施，美法院支持解封中国商户500万美元PayPal 账户

今年，在美国知名玩具制造公司Mattel Inc.诉中国一家电商企业的商标侵权诉讼中[1],中国企业获得了非常有利的裁定。该案的诉由是被告在网站平台销售有“Barbie”名称的玩具娃娃时，侵犯了原告的著作权和商标权。根据美国商标法规定，故意侵犯商标权的法定赔偿额最高为200万美元。尽管本案被告销售的侵权产品总额约为13.18万美元，获利仅约为1.3万美元，但原告申请的临时限制令使得被告PayPal账户中的500万美元资金被冻结。判决书中法官裁定原告保全措施不当，同意解封被告在该诉讼中因诉前财产保全导致被冻结的逾500万美元PayPal账户，仅支持要求被告在PayPal账户保持不低于侵权货物所涉利润1.3万美元。

案例启示：

电商企业应诉可根据个案情况采用合理性抗辩，对于原告方滥用诉前财产保全随意扩大账户冻结范围的行为请求法院不予支持。

此外，对于遭遇“批量投诉”的卖家也可以考虑通过集体应诉的方式平摊律师费用，降低维权成本。例如，据某电商媒体报道，今年11月，国内500多家婚纱礼服类产品店铺集体遭遇美国DAVID律所的发起批量知识产权诉讼，收到账户被冻结通知。其中，105家店铺选择快速行动委托律所集体应诉。12月初，原告主动撤诉，500多家店铺的账户陆续解冻。对于缺乏充分起诉理由的境外“批量诉讼”，可以采用抱团取暖的思路，积极应诉。

3.不予回应。有些商户因为其被法院冻结的资金不多，对冻结账户通知不主动回应或因不常关注账户的注册邮箱导致错过应诉时间，这种情况下法院通常会作出缺席判决，并且最终结果可能是法院依据原告的主张来确定损失，判定不合理的赔偿金额。然而，判决下达后账户中已冻结的资金通常会被作为赔偿金支付给原告，店铺也无法继续运营，甚至会为日后注册新店铺和开立新账户埋下隐患，因为一旦存在与之前店铺关联的信息，新的账户也会面临再次被冻结的风险。

三、 给跨境电商商户企业的建议

1. 产品上架前，做好知识产权合规性风险排查，具体如下：

（1）熟悉目标市场知识产权保护环境与法规，做好目标市场知识产权布局。

（2）做好产品生产、采购、营销环节的知识产权风险排查与预警，对出售货物的来源严格把关，评估供应商提供的货物是否对第三方造成侵权。

（3）注重交易文件的留存，包括授权书、许可函、合同、销售记录、供货发票等。

（4）在各类电商平台注册时提供准确的物理地址。目前此类案件的判决大多允许电子邮件送达，但值得注意的是，2019年6月4日，美国北伊利诺伊联邦法院否定了两家美国原告Luxottica Group S.P.A和Oakley Inc的重审动议[2]，即认定原告对被告的电子邮件式文书送达是不合理的。法院认定，原告在没有使用合理的努力确认被告的物理地址的前提下，使用电子邮件和网站发布的方式送达文书不符合《海牙送达公约》。因此，如果卖家注册时留有物理地址，被诉时可以提起电子送达不符合《海牙送达公约》的抗辩，并有可能得到支持。

2. 遭遇境外知识产权诉讼时，积极应对。

（1）在收到侵权通知后应第一时间下架链接，停止销售被控侵权的商品，降低有可能发生的赔偿金额。

（2）对起诉方知识产权的有效性进行检索分析，与自己的产品进行比对，确定相关产品是否落入对方的知识产权保护范围。

（3）在法院通知的应诉期内迅速反应，积极寻求专业律师的帮助。根据产品的比对分析结果、账户被冻结金额、涉嫌侵权产品的销售和利润情况尽快确定和解或应诉方案，迫使对方尽早撤回诉讼或达成和解。

3. 杜绝侵权行为，打造自有品牌。

很多中小企业知识产权意识淡薄，一味以“拿来主义”开拓外国市场，低成本的仿冒、侵犯他人商标或版权的侵权问题尤为突出，面临较高的被诉风险，甚至会遭遇海外竞争对手的“钓鱼圈套”，得不偿失。从长远看，跨境电商商户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应注重自有品牌的打造和维护。

参考文献：

[1] Mattel Inc. v. The Entities Doing Business as Goodmenow at the URL Goodmenow.com et al （案件号1:20-cv-11075-NRB）

[2] LUXOTTICA GROUP S.p.A. and Oakley, Inc., Plaintiffs, v. The Partnership 391 F. Supp. 3d 816 (N.D. Ill. 2019)

来源：贸促商法，作者：姜樵，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商事法律服务中心